(1893年9月8日—1971年4月11日)
1945年秋,已是抗日战争胜利之后,几位中国教授奉命到台湾接收原由日本人管理的台湾大学。当时中国的科学技术在世界上相当落后,日本人虽然投降了,但在骨子里却看不起中国。他们对待前去接收的中国教授态度十分傲慢,老是给中国专家找麻烦。正在这时,忽然有人说:“陈建功博士来了!”日本人一听,立即肃然起敬,连忙点头哈腰地上前迎接。结果,后来的接收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。
陈建功,浙江绍兴人,1893年9月8日出生于一个穷人家庭。他的父亲陈心斋,是个忠厚老实、循规蹈矩的小职员。母亲鲁氏是位勤劳俭仆的普通妇女,为了拉扯7个子女,她不得不常到人家的裁缝店里干些洗洗补补的杂活。陈建功在兄妹中排行老大,下面有6个妹妹。苦难的家世,使陈建功从小就早早地明白了事理,并养成了正直诚实、坚忍厚重的性格。
陈建功小时候很聪明。4岁那年,父亲把他送到一位财主家里去附读,也就是去给财主的儿子当陪读生,陪人家念书和玩耍。从前上私塾,学生的主要作业是背古文。陈建功记性好,上学又用心,书背得特别快,在学业上能把财主的儿子拉下好远,结果惹得财主的老婆很生气,她特地关照私塾先生说,要等他家的儿子功课背熟了才能往下讲,否则不能开新课。于是陈建功只好经常停课,等着财主的儿子慢慢赶上来。
读了几年私塾之后,陈建功进了绍兴有名的蕺山书院读小学,与历史学家范文澜是同学。蕺山书院历史悠久,后来改为绍兴县第一小学。在明末清初年间,有位曾经在这个书院念过书的明朝遗臣刘念台,效法古代的义士伯夷、叔齐,誓不食清粟,不肯当清朝顺民,绝食而亡。陈建功从绍兴县志上看到刘念台的事迹,敬仰不已。抗日战争前夕,日本侵华的意图已十分明显,陈建功给自己起了个别名叫陈念台,以表明宁死不当亡国奴的志向。
小学毕业之后,陈建功考入了绍兴府学堂读中学。当时鲁迅先生就在那里教书。陈建功读书很用功,每当放学回家之后,他总喜欢爬到自己的床上看书。有时年幼的妹妹来和他捣乱,他并不发火,而是将床脚垫高,使他们无法乱翻他的书。有一天,陈建功坐在高高的床铺上看书,双脚搁在床边的一张旧茶几上,他看书入了迷,无意中以脚摇动茶几,一不小心将茶几“哗啦”一声踢翻在地。奶奶在隔壁听见了,连忙走进来问是何故。陈建功刚才连茶几倒地都没听见,这才明白自己闯了祸。
1910年,17岁的陈建功离别故乡,来到风景秀丽的历史文化名城杭州,进入杭州两级师范学校念高师。在杭州上学的3年间,陈建功最喜爱的一门功课是数学。1913年,他高师毕业了。毕业以后怎么办?为了数学、国家,还有他那个贫困的家庭,陈建功选择了赴日本留学深造的道路。
出国留学需要一笔费用,家里拿不出来,陈建功只好到处去借,最后总算借到50块盘缠钱。就这样,陈建功只身漂洋过海。第二年,他考入东京高等工业学校,取得官费待遇。每月领得的生活费,他总要抽出一部分寄给家里,除还清借款之外,还贴补几个妹妹念一点书。
陈建功在高等工业学校学的是染色科。他不愿放弃自己在数学方面的志趣,便又考入一所夜校——东京物理学校。从此,陈建功白天学化工,夜晚读数学与物理。除去上课,还要做大量习题。为了节省时间与开支,陈建功尽量缩短吃饭时间,常常啃糯米团充饥。久而久之,他的牙齿蛀坏了好几个。
这样的生活过了好几年。除了学得理、工两方面的知识和技能之外,陈建功更学会了珍惜时间。后来他回到中国,看到有些人办事不讲究效率,常感慨地说:“这些人真会浪费时间。空话讲讲,只知道东西值钱,不知道时间宝贵,实际上时间最宝贵。”是的,时间对于陈建功来说真是太重要了。他不但善于抓紧时间,养成了高速度、高效率的工作习惯,甚至将读小说、看电影等消遣活动也当作了耗费时间的事情。他一生看过的电影真是屈指可数。他常说,“看看(小说或电影)还不如我想想(数学问题)好。”
1918年,陈建功从日本东京高等工业学校毕业了,第二年春他又毕业于东京物理学校,之后他便回到中国,来到浙江大学工学院的前身——浙江甲种工业学校教书,教的是染织工业方面的课程。后来的著名作家夏衍当时是他班上的一名学生。陈建功利用业余时间继续钻研数学,并负责指导一个数学兴趣小组。在研究数学的时候,他感到自己在学业上尚需进一步提高,便于1920年离别新婚妻子,第二次到日本留学。
陈建功来到日本仙台市,考进了东北帝国大学数学系。读大学一年级时,他发表了第一篇学术论文,登载在日本《东北数学杂志》上。据数学家苏步青先生在《陈建功先生数学论文选集序言》一文中介绍,这是“一篇具有重要意义的创造性著作。无论在时间上还是质量上,都标志着中国现代数学的兴起。”中国数学史上,正式在国外发表学术论文的,第一位是留美的胡明复,第二位就是留日的陈建功。两人发表的时间相距不远。从此以后,陈建功在日本成了一位十分引人注目的中国留学生。
1923年,陈建功从日本东北帝国大学毕业了,回国后在浙江工业专门学校教数学。翌年,又应聘到国立武昌大学担任数学教授。
1926年,陈建功第三次东渡,到日本东北帝国大学,在导师藤原松三郎的指导下做研究生。这一时期是陈建功在学术上突飞猛进的时期。他用英文发表了许多数学论文,研究了许多世界一流数学家力图解决的问题。1928年,他的数学论文发表在日本帝国科学院的院刊上。1929年,他把自己两年多的研究成果加以综合,写出了优秀的博士论文,取得了博士学位。他的成就震动了日本舆论界,而且使导师藤原教授尤为自豪。在一次日本学者为陈建功召开的庆祝大会上,藤原先生说:“我一生以教书为业,没有多大成就。但我有一个中国学生,叫陈建功,他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光荣。”
长期以来,日本国缺乏用日文编写的函数论方面的著作。藤原教授只能用英文原著作教材给学生上课。他看到这位中国学生很有才华,便要求陈建功用日文撰写一部《三角级数论》。陈建功以自己一贯的风格,高速度、高质量地完成了这部著作。这本书后来由东京岩波书店印行,被当作日本数学界的一部经典巨著。陈建功在这本书里首创的一些日文术语,至今仍在沿用。
对于这样一位才华出众的优秀学生,藤原教授是多么希望他能留下啊!1929年秋的一天晚上,陈建功到老师家交付《三角级数论》手稿,藤原夫人像往常一样,按照日本妇女的习惯,恭恭敬敬地跪在塌塌米上奉上一杯清茶。藤原教授与陈建功畅快地谈天说地,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。忽然陈建功说出一句话,令老师大吃一惊:“先生,我这次是来向您告辞的,过两天我就回国了。”老先生心里一阵难受,半天没说出一句话。他深知陈建功的性格和为人,明知道已挽留不住了,可还是苦苦相劝:“在我们日本,获理学博士学位相当难,这点你是知道的。你在日本有了这样的声望和地位,还愁将来没有灿烂的前程吗?”教授还说了许许多多执意挽留的话,简直都有些发急了。“先生,谢谢您的美意。我来求学,是为了我的国家和亲人,并非为我自己。”短短几句话,道出了陈建功不可动摇的决心。他终于辞别了恩师,于获得博士学位的当年登上一艘西行的客轮,离开了求学12年的异乡。
陈建功归国后,曾任浙江大学教授。解放后,他历任复旦大学教授、杭州大学副校长等职,并任中国科学院数学物理化学部委员。他不仅以自己的学术研究成果报效了国家,而且为祖国培养了大批数学英才。
1971年4月11日,陈建功在当时的“文化大革命”运动中含冤去世。